【嬴光】跨越
感觉有点变态呢……
1.褚嬴
褚嬴离世的第七天,终于等来了褚氏派来的一位族兄,将他领回了阳翟。随他而去的仅有一位贴身的小厮,余下的都拿了几两银子,就地遣散了,只剩下下人们感叹失去了一个轻松好得钱的地方。至此后,建康褚府便落匾封门,至朝廷再行封赏之前,便无半个人烟了。
“……只是去了那个崖边,回来就似乎撞了邪气一样。”那位褚氏的大这样说,“接着就胡话连篇,便是再没留的下来。唉,”他像模像样的叹息一声,“真是可惜,照思这一脉,算是断了。”
“胡话?什么胡话?”
“大抵就是’寻光’啊,或是’我去了’之类。诶,天还大亮这呢!”他说,“胡话么!大抵也是没什么意义的。”
“可是,照思做的好好的,去那崖边做什么?”
“哪里好好的?——照思是行棋不端,偏偏还让杨大人当场就抓住了手。到底圣上厌弃了,这才自绝活路。”他似是见到了实景般,言之凿凿,“只是不知为何,他便是投水了,与褚氏而言也算是保全。可他偏偏就又回来了——这般懦弱,也就是死了,不然褚氏怕得因此失了圣上青眼。”
“人既已死,风光葬了就是了。”
“可他这样的待罪之身,真要是操办的太风光,怕是不妥当。”
“总之,过几天,再送一人去朝上,也就是了。原本照思这样的耿直性格,也是不便伴君的,只不过是当时见他棋艺实在耀眼——”
“保不准,是哪里耀眼呢!”那人轻蔑不掩。
那小厮守着灵前的火盆,言辞清清楚楚灌入耳中。可他人微言轻,又能争辩什么呢?说不准他这样一辩,自家公子连入土为安都不成了。
他是在褚嬴入京那一年,才来到褚嬴身边的——更确切的说,是褚嬴入京时才被捡来他身边的。那年没有草长莺飞,亦没有杂花生树,有的只是灾年和战乱致以的草木深杂,老树昏鸦。他当时趴在路边,只盼着这最后一口气早些断了,叫他赶紧的往生了去——然后,碌碌的车轮就在他身旁停下了。紧接着,他就被抬进了一个日夜陪伴着棋的日子。
褚嬴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其实也并不清楚,因为只身独居于建康褚府的小公子的身上,没有表现出太多有关于“为人”方面的事情。他自觉并不是侍候了一个人,而是侍候了一副棋。他所做的,就是让这副棋维持在“可以继续落子”的状态之中。
他的的确确的明白,自己侍候的褚公子,他的人生中完全没有“行棋不端”这四个字的。
可即便心中坚信,但是这种事传的几乎人尽皆知。况且实情在宫中众目睽睽之下发生,又是圣上定夺。于是如此,他心中也有了几分松动:或许正是褚公子身为“人”的那一部分,就是这样用胜负诱惑了他呢?
所以在送褚公子去崖边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一种被蒙蔽了的愤怒。所以他没有阻拦。
可不到半天,褚公子便从崖边款款而归。去时怀抱的棋盘不在,他也再感受不到褚公子身上的那种身为“棋”的冷硬与偏执了——仿佛他丢下了棋盘,也将自己有关于棋的部分丢在了那里。他只成为了一个人,柔软的,有温度的,悲天悯人的——褚公子不再为更泼天的谣言而烦恼,但这在他看来,就如同承认了一般。
自家的公子开始流连于佛法,大笔大笔的善款撒了出去。直到有一日,他从一处不知名的佛寺中出来,手中的折扇不见了。
而这折扇的消失,仿佛也带去了他的命。他日日饮酒,夜夜对月枯坐,最终,生生的将自己熬死了。
他说,他去了。
在他看来,褚公子这句话,如同解脱了一般。
可是想想,也确实是解脱了。
不论如何,他是褚嬴捡回来的。这个恩情,必是要报的。人既已死,那么即便他人不信其辩解,他要信。也算勉强为他,于另一边挣来一丝清白。
2.时光
“……时光九段中盘胜出,这是我国围棋代表队于大师赛上第一次连续卫冕冠军……”
电视机里播放着新闻,新闻的主角正在翻冰箱,塞了一嘴的吃的。
“妈,我回去了啊!”
“你这这么急啊?”
“我这下午得跟俞亮去训练去,跟他约了一点,他刚给我打微信——我得走了啊!拜拜妈咪!”
“哎,哎,你这昨天下午不是答应了去见——”
“哎呀他到了,我走了啊!”
时光九段毛手毛脚的把衬衫塞进裤腰里,皱巴巴的西装外套往胳膊上一搭,急匆匆的冲出家门,转眼间就从楼道里跑出去了。转过一个角,眼见的绿化的树把自家的窗户挡了个严实,瞬间就住了脚。
没有训练。队里再怎么变态,也不会在近期没有比赛的情况下,安排刚参加了大赛的队员大中午的就一刻不停的连轴转。
他觉得手里有点空。一拍脑袋,想起来扇子没带。于是他转到小卖部,买了瓶水拿在手上。他绕着自己家的楼转了两圈,实在不知道去哪儿,便掏出手机给洪河去了个电话。
洪河正从厂里出来,一身西装革履的撂了电话就开着车来接他。
“你这可以啊洪老板。”时光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去。
“边儿去!你可别寒碜我。安全带系上。”洪河左右看下,熟练的起车。
这两年他家厂子办的不错,洪河给厂子扩了,也给他爸雇了专业的护工。
“怎么的,时长老,这是哪个场失意了,又来找我开解来了?”
“怎么的我就非得失意才能找你啊?”
“你要不失意你还能找我?”
“我去买点水果,看看叔叔去。”
“别介,”洪河看了他一眼,又赶紧转过头去,“我爸……不太想看到咱们这帮下棋的人。”
时光讪讪一笑。
洪河把车来到一间茶馆。他进去,特别熟络的要了个雅间。进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翻出了沈一朗的微信。
“……快点的吧,时长老也在啊!……啊,你跟舵主夫人约会呢啊……那不用了不用了。
“一起叫来啊!”时光夸张的比着口型。
不一会儿,沈一朗白潇潇一起进门来,手里提着跟茶馆气氛格格不入的酱牛肉和四份炒饭。
“你们俩可真会赶。我俩这刚从家具市场跑回来,跑一上午刚坐下,你就来电话,是不是故意的。”沈一朗眉目间藏不住的幸福,伸手给白潇潇掰开一次性筷子。
“呦,这是好事儿终于近了啊!”时光自己拿了一盒儿饭。
“早就该办了,到时候你俩可必须来给我当伴郎来啊。”沈一朗说。
时光一伸脑袋问洪河,“那你跟林灿,啥时候领证啊?”
洪河一愣,伸筷子夹了片牛肉,“……嗐,我这,哪儿有脸登林老师家的门儿啊。棋不下了,怎么的也得事业有成才行吧。”
这话说的有点沉重。
洪河扒拉两口饭,话头一转,“就你,身边连个稳当人都没有还操心我呢啊。你看看咱们仨,沈舵主已经定下来了,我好歹还有灿灿给我织的围脖儿呢。你以后想跟俞亮抱着棋子儿过啊?”
“抱棋子儿行,跟俞亮就过分了啊!”时光装模作样哆嗦一下。
白潇潇看着他,“阿姨就没着急啊?”
“我妈还能不着急?”时光满嘴都是饭,“光这个月,就仨了。今天我是跑出来了,要不然又得被押去。哎,别说我们了。你们定的啥时候啊。”
“就下个月,不正好是六一嘛。”沈一朗说。
“儿童节啊?”
“要不是我单位临时学习,本来跟阿朗打算五一办来的。”白潇潇看了看沈一朗。
白潇潇大学毕业那年,正好市里挖出一个南北朝时期的墓葬群,索性就地建了博物馆。她大四直接去的博物馆实习,之后直接就转正了。
“哎,你们单位有什么新东西送来啊?”洪河伸过头去,“就咱们这么大点儿小地方,还能挖出来什么啊?”
“不是咱们这儿的,是河南博物馆送来的。”白潇潇说,“也没什么国家级文物,不过这是魏晋时期的,比现在博物馆里的都老。”
“我寻思要是有好东西,五一的时候给我们厂里的工人买团票,去参观参观呢。”
“没有。这个墓被发现的时候就被盗过好几次了,连尸骨都被翻乱了。只有一个发冠,不过也都碎的不像样了,送来的是复原件,也不是原品。”
“那也没什么好看的。”
“来看看也行。”白潇潇笑着说,“就当给我们馆创收了。”
3.后来
时光九段其实不想上新闻的。
他看着年轻的小护士给他拔了针头,突然开口,“咱们现在……不允许土葬是吧?”
“是啊,时老师。”
方圆市毕竟是个围棋盛地,独身寡居,为棋献身一辈子的时光九段的名声也颇为响亮。年纪毕竟摆在那儿,不时得叫个120。住院的时候,他也不忘了跟会下棋的来两盘,教不会下棋的怎么下棋。医院跑的多了,大家也都对他叫起“老师”来。
那小护士看了看他,“时老师,您不要多想,您的身体状况很好。”
时光没接话,他好像自言自语,“那我也进不了博物馆了?”
“您的贡献,也够在咱们围棋史上记一笔啦!”
时光摆摆手,“这才哪儿到哪儿。”
第二天早上,时光就上了新闻。
围棋届的泰斗大师,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并不是众目睽睽,毕竟方圆市博物馆,连保安都懒得巡逻),拿着锤子砸了博物馆的玻璃,抢了……一把骨头。
一把经过河南省阳翟博物馆抢救性发掘出来,经过了多次盗掘,无法确认身份,也没有什么研究价值的无名氏的残缺的指骨。
毕竟是个老头儿。还没等走出博物馆,就被保安给围住了。可是文物还是没能拿回来,因为老头把这文物张嘴就给吃了。
可以看的出,时光老头儿不是拿它当个邪门儿药引子什么的——毕竟药引子不会给人吃死。而这几根小骨头下去,不知道是被噎到了还是给划破了胃,总之,两眼一翻,当即就死了。
4.博物馆
后来,事情被定性为精神疾病患者,旧疾复发。
为什么叫复发呢?因为时光九段,年轻的时候被确诊过妄想症。
时光九段这个病也是在博物馆得上的。那一年五一,他去看展。那个展其实没有什么,宣传的天花乱坠,实际上就是一副骨头架子,几个布料的残片,一个复原的大高帽,可能最值钱的就是给布染成红色的朱砂。但是时光就像中邪了似的,第一眼看到就疯了一样要砸玻璃,谁说都没用,后来还是报了警,强行给铐走的。
他在医院里还写信给博物馆,说那个人叫什么什么,是干什么什么的。可是,一没记载,二没墓志铭,没有证据,空口无凭,谁能信?至于他还说他认识那个人——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现在,时光九段也去世了,他没有后人,去世之前上的这次新闻让他晚节不保这件事,也没什么人在意。可是博物馆也确实觉得这个文物不太适合继续展出,就被收起来了。
这样的文物有的是。
—end—
褚嬴设定字照思,《贰》的设定
阳翟在今河南禹州
本来是想写时光九段老了之后常常去博物馆参观啊或者在博物馆流连不走什么的,但是写着写着时光就把褚嬴给吃了我也是万万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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